36、Chapter 36_浮槎逆水写的《玩具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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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6、Chapter 36

  从?红树林出来,天色已暗,环岛路上没有安路灯,西海岸住户又少,更显得人烟缥缈四?下寂寥。

  陈鲟把?头盔递给苏新七,“送你回去。”

  “我的东西还在学校。”

  陈鲟跨坐上车,插上钥匙同?时说:“我让人帮你拿回来。”

  回去路上陈鲟还是?中速行驶,他?想得很周到,知道苏新七肯定不会想他?直接把?她送到家门口,所以在离苏家还有段距离时就停下了车。

  车停稳后,苏新七下车,摘下头盔,理了下散发,抬起头正巧对上陈鲟的眼睛,她眼神?飘忽了下,把?头盔递过?去,略有些不自在地说:“我回去了。”

  陈鲟接过?头盔往车把?上一挂,也从?车上下来,“走吧。”

  “这里离我家很近了,我自己回去就行。”

  陈鲟搓了下额角,垂眼看她,“我就是?想和?你一起走一段,非得要我说这么明白?”

  苏新七一臊,心头痒痒的。

  他?们沿着?环海路往前走,彼此无言,两人之间的磁场有点欲说还休的暧昧,像初夏溽热又湿黏黏的海风。

  苏新七拂了下被吹乱的散发,预感到夏天真的要来了。

  苏家门户紧闭,只有门檐上的灯亮着?,陈鲟看见了,问:“你家里没人?”

  “哦,岛上办丧事,他?们都去帮忙了。”

  沙岛重视宗族关系,谁家有红白事,亲朋好友左邻右舍都会去祠堂帮忙,中午苏母就给苏新七打了电话,说晚上没那么早回来,让她在外?面吃了再回家。

  她话才说完,手臂被擭住,陈鲟拉着?她站定,“既然这样,一起吃晚饭。”

  苏新七抬头,“我家里没人和?跟你吃晚饭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?”

  “没什么联系,是?个?借口。”陈鲟低头,率性承认道。

  苏新七的眼神?闪了下,陈鲟从?来没掩饰过?自己的意图,且三番几?次地打直线球,尽管心里有准备,她还是?会因?为他?的直白而慌张。

  陈鲟没给她拒绝的余地,“走吧。”

  苏新七没说答应但行动上也没抗拒,她被拉着?走了几?步,最后手臂卸了力,任由?他?拉着?往前走。

  陈鲟握住她的手腕,手一动正想顺势滑下牵住她的手时,余光看到苏家门廊的立柱背后人影一闪,接着?一个?人从?柱子后面走出来。

  “小七。”

  苏新七听到声音有点不敢认,直到视线相接才确认对方真是?李祉舟,她略有些吃惊,“祉舟,你回来了?”

  “嗯。”

  苏新七欲要走向李祉舟,手动了下没挣开,她回头,陈鲟看着?她,没什么表情。

  “我……”苏新七竟然有些心虚,她抿了下唇,放低声音说:“今天谢谢你带我去散心,下次……我请你吃饭?”

  “这么说就没意思了。”搞得像他?狭恩图报似的,陈鲟心情更坏,松开她的手,有点意兴阑珊,“走了。”

  他?回过?身走了两步又停下,微微偏过?头,语气淡淡的,“书?包我晚点让人给你送过?来。”

  苏新七胸口有点堵,她没放任自己在低迷的情绪里滞留,最后看了眼陈鲟的背影,深吸一口气,转过?身笑着?往家门口走去,“你什么时候到的,怎么没提前和?我说一声,我好去码头接你。”

  “怎么样,在大陆玩得开心吗?”

  李祉舟一直没说话,他?站在阴影处,表情呆滞,直到苏新七站在他?面前,抬手在他?眼前挥了挥,他?才好似回神?,动了下脑袋。

  苏新七察觉到他?的异常,忍不住问:“怎么了?”

  李祉舟双眼无神?,低头看了苏新七好一会儿才开口问:“你和?陈鲟——”

  “没有。”苏新七话一出口就知道回得急了,她缓了口气接着?解释道:“下午学校开讲座,我觉得礼堂很闷,有点不舒服,陈鲟他?带我出来走走。”

  李祉舟定定地盯着?苏新七看了会儿,第一回痛恨自己这么了解她,他?站在暗处,没人看到他?眼底的痛苦挣扎,最后归于死寂。

  “这样啊,你好点了吗?”

  苏新七点头,她看他?状态不对,眉间微蹙,关切地问:“祉舟,你没事吧,怎么看上去这么累?”

  李祉舟机械地转动脑袋,声音干瘪,“赶了一天的路。”

  苏新七抿了下唇。

  她没问他?竞赛的事,她了解他?,如果结果是?好的,他?会主动告诉他?,看他?现在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,她合理地猜测是?因?为比赛失利了。

  “祉舟——”

  苏新七正想开口安慰下他?,一辆面包车停在了她家门口,李父下车,看到俩小孩站在门口,笑着?招呼道:“刚回来就往小七家跑,都两个?小时了,还没说完话呢?”

  苏新七微怔,看向李祉舟,“你等了这么久?”

  “我答应过?的,回来立刻来找你。”李祉舟的笑有点苍白。

  “我不知道……”

  “没事,我就是?……想见你一面。”

  苏新七心里过?意不去,看了眼李叔,想了下说:“我和?你一起回家。”

  “不用。”李祉舟想拉住她,手刚抬起就无力地缓缓垂下,他?收紧手指,说:“我今天有点累。”

  “那……明天学校见。”苏新七说。

  李祉舟深深地看她一眼,从?阴影处走出来,朝着?面包车走去。

  苏新七看着?他?的背影,莫名觉得他?的步伐比以往沉重,肩上像有座大山压着?,他?这回回来情绪十分消沉,像是?被霜打焉了的茄子一样。

  别人或许不清楚,但她知道,虽然他?为人低调,不争不抢的,但自尊心很强,也正因?为如此,他?在耳朵失聪后就开始对天文产生了兴趣,耳力不如人,他?就要比常人看得更远。在同?龄孩子还在看故事书?的年纪,他?就研究起了星图,老师都说他?是?个?天赋很高的孩子,但她看过?他?在人后付出的努力。

  苏新七想,他?应该很看重这次的竞赛,否则不会受这么大的打击。

  .

  第二天早上,苏新七去找李祉舟,到了面馆,李父告诉她,他?今天请假在家休息,她听了不由?更加担心。

  苏新七一个?人去了学校,在校门口碰上了陈沅。

  “你昨天下午和?陈鲟一起逃学了?”

  “一起逃学”听起来有种亡命感,苏新七不太自在,但也没否认,“对不起啊,应该和?你说一声的。”

  “没事,吴锋宇和?我说了。”陈沅瞅着?苏新七,一脸暧昧,笑得揶揄。

  苏新七知道她误会了,她想解释但无从?开口,昨天逃学确实是?她自愿的,此时再说自己和?陈鲟清清白白听上去说服力不足,而且,她现在也很茫然,对陈鲟,她也道不清到底是?种什么感情,她越想厘清就会越混乱,这种失控的感觉让她不安。

  到了教学楼楼下,苏新七遇上了一周未见的冯赟,她第一眼先注意到了他?右手缠着?的绷带,问了好后她忍不住询问:“老师你的手怎么了?”

  冯赟抬了下手,笑笑说:“出了点意外?,没什么大碍。”

  他?扶了下眼镜,镜片后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端详着?苏新七,“祉舟没和?你一起来?”

  “他?请假了。”苏新七迟疑了下,还是?开口问:“老师,祉舟的比赛……”冯赟轻叹一声,惋惜道:“差一点,他?太紧张,失误了。”

  苏新七想难怪,失误总比实力不足更让人沮丧。

  “比赛失利,他?心情不太好,你多?安慰安慰他?,逃避是?没用的,是?不是??”

  苏新七点了下头。

  和?冯赟道别后,苏新七和?陈沅一起上楼,陈沅问:“学霸回来啦?”

  “嗯。”

  “听你和?冯老师的意思,比赛结果不太好?”

  苏新七微微叹气,“这次比赛他?挺重视的,失误对他?打击有点大。”

  陈沅恍然,“我就说他?今天怎么请假了,这样也好,休息一下,兴许明天他?就想开了,以他?的成绩,不靠奖项照样能上名校,读感兴趣的专业。”

  苏新七没她这么乐观,“希望吧。”

  市考结束,五月份还有个?省考,高三科任老师唯恐学生松懈,每节课开头都要耳提面命一番。

  苏新七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,担心祉舟钻牛角尖,还担心她父亲,他?才归港没多?久,今晚收拾收拾又要起航去公海,还有陈鲟。

  课间时间她时不时转头往后排看,连陈沅都看出了猫腻,撺掇她主动点,苏新七很纠结,她想昨晚陈鲟离开时大概是?生气了,否则刚刚对上眼时他?不会率先移开视线。她有些苦恼,犹豫着?要不要去道个?歉,可转念一想,她又为什么要和?他?致歉,他?们现在也不是?什么特殊的关系,就算重新选一次,她昨晚还是?会走向祉舟。

  苏新七就这么矛盾地过?了一天,直到傍晚放学也没和?陈鲟说上一句话,她心思沉重,放学后直接去了李家,和?李祉舟聊了会天,他?看上去还有些颓唐,苏新七并没有说些泛泛而谈的安慰话,只是?陪他?坐了坐,把?他?去大陆这段时间岛上发生的事告诉他?,海难的事她没提,怕他?听了难过?。

  晚上父亲要出海,苏新七没在李家多?留,早早回了家,和?父母一起吃了晚饭。

  电视上天气预报说南方地区将迎来雨季,未来一段时间,局部地区将有特大暴雨,苏母听播报员这么说,忧心忡忡,“会不会刮台风?要不这段时间就别出海了。”

  “台风没那么早,下个?月就禁渔了,得抓紧时间多?打几?网鱼。”苏父放下碗,看苏新七也一脸担心,笑了笑,摸了下她的脑袋,宽慰道:“好好复习,不用担心,我会安全回来的。”

  苏新七私心自然不想父亲冒险,但是?她能明白作?为一家之长,他?身上肩负着?沉重的担子不由?得他?退缩,她不是?个?任性的女儿,这种时候她只能懂事,让父亲在海上少些牵挂。

  “你小心点。”

  苏父点头,“你爸爸我是?老船长了。”

  苏父出海后,沙岛的天气还算好,虽然晨起时天总是?阴沉沉的,但午后阳光总会破开云层,驱散阴霾。

  高三每个?班级后黑板的高考倒计时已是?“5”开头,时间越来越紧迫,课间时间趴桌上补觉和?体育课自觉留班上自习的人也越来越多?,在这种氛围下,班上那些喜欢调皮捣蛋的学生都没了打闹玩笑的兴致。

  下了课,陈鲟倚在走廊上,吴锋宇走过?来,递了支烟给他?,“这一层都没老师。”

  陈鲟接过?,没点。

  吴锋宇转过?身,背靠着?栏杆,忽然冲陈鲟挤挤眼睛,“鲟哥,你有没有发现,七公主最近老看你。”

  陈鲟微微勾唇。

  吴锋宇看他?这样儿是?早知道了,他?狡黠一笑,低声说:“行啊,欲擒故纵?”

  “鱼都上钩了,你还不收线?”

  陈鲟把?玩着?香烟,表情散漫,“我才是?咬饵的鱼,现在就看她什么时候愿意收线,把?我钓上来。”

  吴锋宇愣了下,旋即竖起大拇指,由?衷赞道:“高,实在是?高。”

  陈鲟哼笑。

  “最近学校太没劲了,一个?个?都成三好学生了,以前也没见他?们多?努力,这么多?人临时抱佛脚,佛主就两只脚,哪能谁都抱上?”吴锋宇摊摊手,一副潇洒的模样,“像我,知道自己不是?读书?的料,索性放弃,一身轻松。”

  他?转过?头,“我爸说了,等考完就让我去船厂里帮忙,鲟哥你呢,有什么打算没有?”

  陈鲟捏着?烟嘴,没有回答。

  泳队教练给他?打了几?次电话劝他?归队,不过?他?也没强求,说可以给他?一段时间调整一下,等高考完再回来,到时候还可以把?他?安排进体育大学。

  他?妈昨晚给他?打了个?电话,大概也是?来探口风的,旁敲侧击地询问他?还想不想当运动员,如果不想的话,她就给他?申请个?国?外?的大学,等高考结束就送他?出国?。

  陈鲟没有给出明确的选择。

  回想起来,他?会进泳队是?阴差阳错,七岁那年他?替生病的表哥参加了个?少儿游泳大赛,结果拔得了头筹被市队教练看上了,懵里懵懂地就进了市队,再后来被选去了省队,他?进队也有近十个?年头了,训练枯燥又艰苦,一开始他?什么也不懂,只是?凭着?爱好坚持下来,后来奖项越拿越多?,有了荣誉感就有了更高的目标。

  他?原以为自己会像其?他?专业运动员一样,反复训练,参加不同?的比赛,到了年纪退役,结果刚被选入国?家队,还没来得及去报到就出事了。

  进队是?意外?,退队也是?意外?,前者是?被动的,后者是?主动的,发生了那样的事,即使队里还留他?,他?也呆不下去了。

  陈鲟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是?在训练中度过?的,他?一直以游泳运动员的最高成就为目标,也没想过?做其?它事,退队至今他?都处于一种无所事事的状态,曾经为之奋斗的目标不在了,人难免会空虚和?彷徨。

  退队后他?面前的路似乎变多?了,但好像又没了路,他?很少去想以后,随波逐流成了他?的态度,他?从?追赶时间的少年变成了被时间推着?走的人,一腔的少年热血还没消退,却仿佛凝结在了胸腔中,不再涌动。

  傍晚放学,陈鲟坐在位置上,余光看到苏新七收拾好东西,背起书?包,朝他?这看了眼,她在原位站了会儿,最后还是?走向前门。

  她去找李祉舟了,陈鲟知道。

  他?抓了下头发,低骂了声,也不知道自己是?不是?犯贱,跟缺爱似的。

  陈鲟喊上吴锋宇几?个?去大浴场游泳,今天太阳没出来,天空阴沉沉的,浓云密布且大有越压越低的趋势,海上的浪头比平时高上许多?,海水很浑浊,吴锋宇说这是?下暴雨的前兆。

  果不其?然,陈鲟才游了两个?来回,豆大的雨滴就砸了下来,一开始还稀稀拉拉的,没过?多?久雨粒就密集了起来,落入海中就像巨石般卷起千层浪,浪头一层压过?一层,直逼海岸,乌云坠下,海面一时换了颜色,不再温和?。

  陈鲟上了岸后就和?吴锋宇他?们分开了,他?骑着?机车冒着?雨冲回去,到李家楼下停好车,上了楼,刚进门就看到李母拿着?手机一脸焦急,李父和?李祉舟都围在她身边,俱是?一脸关切。

  苏母语气急促地说:“惠贞,你先别着?急,小七应该不会瞎跑的,兴许就在码头附近,说不定一会儿就回家了,不会有事的,你别乱想。”

  陈鲟正要回房间,听她提起苏新七,立刻顿住脚,看向苏父,沉声问:“苏新七怎么了?”

  李父这会儿没心思深究陈鲟为什么这么关心苏新七,叹口气,沉痛地说:“今天海上刮大风,从?公海回来的船上有人说李家的船没及时返航,怕是?凶多?吉少了,小七一听这消息就跑出门了,到现在还没回去,她妈妈担心她出事,就打来问问,看她是?不是?来我们家了。”

  “你说这孩子——”

  李父话没说完,就看陈鲟踅足,头也不回地往外?走,他?还没来得及阻止,人就下楼了,等他?反应过?来要出去拦人,才至门口就看见陈鲟骑着?机车冲了出去。

  陈鲟戴着?头盔,不断加速前进,像一簇发射出去的箭矢般劈开雨幕,破空而去,车轮激起阵阵水花。暴雨如注,这种极端天气环海路上都没有人,雨水不断覆盖上眼前的玻璃罩,他?索性把?玻璃罩往上掀开,裸眼望着?前方,任由?雨水扎进双眼。

  他?是?往码头相反方向去的,李母说苏新七很有可能就在码头附近,但他?却不这么认为,码头开阔,能避雨藏身的地方就那么几?个?,她家本来就在那附近,他?相信她妈妈应该已经找过?一遍了。

  陈鲟认为苏新七不在码头还有一个?原因?,码头地势低,目力有限,他?想她应该会想第一时间看到他?爸爸的船,如果他?猜得没错,她应该在岛上的一个?制高点。

  雨势渐强,陈鲟把?车头一拐,路过?吴锋宇家的修船厂,直奔海堤,最后在堤坝尽头停下。

  他?顾不上停车,下了车直接把?机车一推,抬头看了眼堤上黑黢黢的小房子,心下一沉。

  不及多?想,他?几?步上了楼,房子的门是?锁着?的,他?用力拍了拍,喊道:“小七,小七,苏新七!”

  陈鲟接连拍了几?下,里面都没动静,他?以为自己赌错了,握拳用力砸了下门板,正要下楼再去别的地方找找时,门开了。

  苏新七就站在门后,头发湿哒哒的,脸色苍白双眼红肿,看到门外?人时眼神?还有些木讷,她开口,声音嘎哑:“你怎么……”

  陈鲟看到她的那刻,一颗心算是?落了地,他?极轻地松口气,摘下头盔随手往地上一扔,用手随意地往后薅了下湿发,转过?身脱力般往门框上一倚,偏过?头冲她一笑,“我这样像不像来拯救公主的黑骑士?”

  作者有话要说:后天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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