帝王心_笼中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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帝王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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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这徐大武正是少帝萧武川。

  萧武川向来顽劣荒唐,时常偷摸溜出宫外,单是被萧骏驰抓到的次数便已有四五次了。堂而皇之地钻入徐正家里,再借一个“徐大武”的化名,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。

  此刻,这漂亮少年正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,眼珠滴溜溜地往上瞄着,毫不客气地把姜灵洲打量了一通。

  姜灵洲在心里低叹一声——这萧家一家人怎么都喜欢玩这把戏。

  “原来是徐小少爷,”她重打起笑脸,说:“这徐小少爷也是龙凤之姿,徐夫人真是好福气。”

  徐夫人额上立刻沁出了一道冷汗:“当不起,当不起。”

  也不知是当不起些什么。

  萧武川也不等她喊起,便自己大刺刺地直起了身,自顾自地坐到了一旁的圈椅上,不请自用了一杯上好的云雾茶。

  “徐二小姐,”姜灵洲转向徐明妍,问:“你这弟弟,学问如何?”

  “这……”徐明妍呼吸一促,有些无助地看了一眼徐大夫人,茫然地点头:“学问极,极,极好。”

  “极好?”姜灵洲扬起唇角,说:“那我倒要考考徐小少爷了。”

  那边正在圈椅里喝茶的萧武川,差点没把一口茶水喷出来。他用袖口抹抹嘴角,可怜巴巴地说:“摄政王妃,你别听她胡说,我最不会读书了。”

  “是么?”姜灵洲语气愈益温柔:“我只是想抽一下徐小少爷是否会背《礼》、《传》罢了。敢问徐小少爷,太上贵何物?人子之礼又为何物?”

  萧武川一张漂亮的脸立刻皱起了,像是个被捻了一顿的包子。“太上贵……太上贵……”萧武川支支吾吾了半天,还是说不出话来。

  这边徐明妍有些急了,小声接道:“太上贵德,凡为人子之礼,冬温夏清、昏定晨省、在丑夷不争。”

  萧武川一拍手掌,说道:“对了!就是这个。太上贵德,凡为人子之礼,冬温而夏清、昏定而晨省、在丑夷不争。”

  姜灵洲点头,赞道:“若是徐家小少爷在摄政王面前也有此表现,那就更妙了。”

  萧武川一听,立刻明白面前的女子已识破了他的身份。他登时有些扫兴,垂着眉尾,遗憾道:“原来竞陵王妃识得朕。”

  他的自称一出,周围便呼啦拜落了一大片。姜灵洲也起了身,袅袅婷婷地行了礼:“见过陛下。”

  “免礼。”萧武川摆了摆袖口,对旁人说:“你们都下去吧,朕要同我竞陵王妃单独说说话。”

  “这……”徐夫人有些犹豫。

  “怎么,朕的命令在这徐家,竟不管用吗?”萧武川可以露出怒容。

  这个表情极为管用,徐夫人立刻给四下的女眷使了眼色。顷刻间,厅堂里便散了个七七八八,只余下了萧武川与姜灵洲。

  “婶婶,你莫要见怪。”萧武川饶有兴致地托起一盘豆子,往嘴里一颗颗地丢:“实在是三叔太不近人情,把我关在含章殿里读书,我想看看新婶婶长什么样都不成,只能偷偷溜出来。”

  这少年生的龙章凤姿,极为俊秀。若是他的面孔身在女儿之身上,想必也是一道旖旎祸害。坏心眼的说,姜灵洲竟有些想看他穿女装的模样。

  “陛下勤学精政,国祚方可熙熙,此天理也。”姜灵洲对萧武川说。

  “你怎么也喜欢说这一套?”萧武川露出困扰神色来。他摸了摸自己的耳垂,喃喃念道:“也对,你是齐国的公主。公主和王爷是差不多的,都喜欢说废话。”

  姜灵洲失笑。

  “不说这些了,”萧武川吃光了一小盘豆子,懒洋洋翘着脚坐在圈椅里,道:“婶婶当初嫁来魏,是不是心里讨厌得紧?我三叔生的那样凶巴巴的,又极不会讨好女人。”

  “陛下说笑了。”姜灵洲从容答道:“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。男婚女嫁,谈何喜厌?”

  “婶婶看的可真开。”萧武川咧嘴笑了,那笑容就好似灼灼桃花一般,晃眼得很。若他能乖巧上进一些,想必是位极讨人喜爱的少年郎。他又磨蹭了一会儿,问:“婶婶,倘若当初求娶齐国公主的,并非是我三叔,而是其他的什么人,你会气么?”

  萧武川这问题有些怪。

  萧武川自己有了皇后,大抵不会是那他口中的“其他的什么人”,而这萧氏宗族里,也没有了其他的适龄男子。

  “生气做什么?”姜灵洲说:“既不是王爷求婚,那也许嫁来的,也非我了。”

  “也对……也对。”萧武川暗暗啧了一声,说:“三叔命好,这是天数。”

  一会儿,那少年帝王又兴致勃勃地说:“三婶婶,我同你一见如故,想请你常来宫里玩玩。改天我叫母后办个宫宴,三婶婶可一定要赏脸。”

  陛下邀约,怎能拒绝?

  姜灵洲只能应下了。

  这少年心直口快,什么话都往外吐,看起来没什么遮遮掩掩的花花心思,不似一位帝王,浑似一个草原上的飒爽少年郎。

  姜灵洲同他聊了好一会儿,萧武川才作罢离去。他临走时,还特地问了一句徐明妍的名字。

  “徐二小姐闺名唤作明妍?”

  “正是。”徐夫人答道。

  萧武川没再多言,在一片恭送声中离去。

  到了傍晚时分,姜灵洲离开了徐府。她刚踏出徐府门,便看到门口停着一辆马车,看标纹是她府上的。

  车帘一撩,探出萧骏驰半个身子来。他束着乌黑的发,冠上横插着一枚玉簪子,这幅打扮倒是收敛了不少他平日的威慑,显得文质起来。

  “王爷怎的来了?”姜灵洲微讶。

  “我恰好从宫里出来,想到王妃在徐家,便取道过来捎王妃一程。”他道。

  姜灵洲让几个婢女与兰姑姑坐了一辆马车,自己则上了萧骏驰的马车。她较魏人矮,踩小梯时颇为费力,两手扯着裙摆生怕摔了。萧骏驰见了,便干脆地把她抱上了马车。

  一边抱,还一边掂了掂,说:“王妃好像稍稍结实了一点儿。”

  姜灵洲:……

  你养猪呢?

  摄政王府的马车离去,徐府门前恭送的一大家子终于直起了身。徐明妍远远望着街巷的尽头,若有所思道:“阿娘,王爷待王妃可真好。”

  徐夫人一向爱重自己这个聪慧明丽的小女儿。闻言,她刮了一下徐明妍的鼻子,笑说:“待明妍长大了,也能寻个竞陵王那样的好夫婿。咱们大魏,最不缺的便是有情有义的好男儿。”

  徐明妍微蹙了眉尖,在心里小声地嘟囔起来。

  ——有情有义的好男儿?

  阿爹有妻如此,还不是娶了妾室?

  马车上,萧骏驰正盯着姜灵洲瞧。

  姜灵洲被瞧得有些不自在,撇过了头去。

  车轮轱辘向前滚去,车外是车水马龙的街道。虽已是天暮之时,街上却依旧热闹无比。

  “徐正一家有没有为难王妃?”萧骏驰问。

  “……怎么会。”她答道:“徐夫人待人彬彬有礼,徐小姐也知书达理。”

  姜灵洲刚答了这一句,忽听得街上传来一阵震天的锣鼓响。接着,便是一串半齐不齐的呼喊声,像是江边纤夫拉船时喊号子的声音。有老有少,有哑有澈,零零碎碎,却气势十足。

  姜灵洲仔细听了听,辨出他们喊得是“重下江南、还我幽燕”,脸色登时一变。

  那串大嚷大叫的人一边走一边敲着锣。锣声慢慢地远了,人声也变得稀稀落落,但姜灵洲的面色还是不太好。

  “王妃不用放在心上。”萧骏驰向着车壁一靠,拇指捻了下数珠,道:“这群人惯会闹的,一会儿巡防司便会来驱人了。整日里吵吵囔囔,丝毫不知何为‘修生养息’,真当我营下的将士命贱?”

  姜灵洲心里有些不是滋味。

  “王妃这脸色,好像是见了鬼似的。”萧骏驰打趣了她一句,竟然毫不客气地捏了一下她的面颊:“怕什么。本王护着你。”

  姜灵洲把他的手从面颊上摘下,认真道:“王爷,妾身并非是在惧怕。妾身只是在想,先有家,再有国,次之为天下。可易地而处,齐人乃子民、人臣,魏人亦为子民、人臣。但凡为人者,无不厌憎生老病死、兵戈烽火。若以‘天下’为论,则战无赢者,皆输家耳。”

  萧骏驰微愕。他挑了挑眉,说:“王妃想的可真够远。”

  “是。”她一字一句道:“惟愿妾身远嫁来此,能换来幽燕安泰,兵戈不再。”

  萧骏驰笑了起来,说:“王妃真能说,让本王自愧不如。不知那出了名能说会道的徐夫人,敌不敌得过王妃这一张嘴?”

  提到徐夫人,姜灵洲便想到萧武川来。于是,她将自己遇到萧武川之事告诉了萧骏驰。

  萧骏驰并不惊讶,只淡淡“噢”了一声,显然是习以为常了。他一边摩挲着扳指,一边道:“这小子溜出宫外也是常有的事,抓也抓不住。”

  “陛下邀我去宫中呢。”姜灵洲又说。

  “……嗯?”这下,萧骏驰有些坐不住了。

  他怎么提醒王妃的来着?

  ——那家伙可是个彻头彻尾的小色鬼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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