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底愿_笼中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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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底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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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次夜,傅徽又在原地候着萧骏驰。

  他吹了会儿《红豆》,竞陵王便如昨夜一般来了。一如昨夜,萧骏驰布衣打扮,身无锦绣。

  傅徽转向萧骏驰,道:“徽思虑一夜,还是想听王爷决断。”

  今夜有小雪,他的发顶积了湿漉漉雪粒,颀长身影茕茕立在夜色之中,宛如一盏孤灯。

  萧骏驰将手探入袖中,摸出什么物什来,递了过去。

  傅徽接过,仔细一看,原是个小巧香囊。里头缝了针尾凤、辛夷和花椒。针尾凤养血辟秽,辛夷温中走气,花椒则是……

  椒聊之实,蕃衍盈升。视尔如荍,贻我握椒。

  这是宋采薇做的香囊。

  “我同采薇老老实实说了香囊之事,她便连夜又给你做了个。只是现下香料不好找,便用了去年阴干的,因而气味差一些。”萧骏驰负手,慢慢道,“她说,她知你身不由己,必有苦衷;因而,纵姚家之名未复,也愿意嫁予你为妻。”

  傅徽听着这番话,面上表情变了又变。

  最终,归于一片略带痛苦的然寂。他深深地叹了一声,道:“徽叛罪之身,已是配不上她了,怕是要辜负她的一番苦心。”

  萧骏驰的发间也落了雪,他伸手轻轻一拂,又道:“子善,娜塔热琴常和本王说,毫州王府上有个内贼,常常做些令毫州王懊恼不已之事;可偏偏此人又聪明无比,让毫州王总也抓不得他。从前,本王一直在想着此人是谁。子善如何以为?”

  傅徽握着香囊的手微微一紧。

  他别开视线,望向一旁寥寥落雪与覆满夜色的山廓,低声道:“徽不知。”

  “子善,特意兴师动众、带领玄甲军前往陈王谷迎接王妃之人,是你;房月溪意图谋害王妃,将她送信予毫州王一事告发之人,亦是你。从前本王也不懂,为何偏偏是子善知道的那么多,现下,本王才算是懂了。”萧骏驰又道。

  傅徽凝视着那山宇的轮廓,苦涩一笑,喃喃道:“果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住王爷。徽既不配为王爷之将,也不当为毫州王之臣;既不忠,也无义,真乃无用之人也。”

  他说完这话,夜色便归了静寂,唯有细细飘雪慢慢落下来,仿佛要将两人披成雪块。

  许久后,萧骏驰摩挲着扳指,道:“子善,旁的便不说了。我只说一句——我愿再信你一次,以你为生死兄弟。你可愿再为我出生入死,做我部将?”

  他的声音落在茫茫夜色里,竟显得如刀锋般锐利铿锵。

  傅徽缓缓抬起头来,却望到萧骏驰那张面庞。这张脸他是极熟悉的,他也见过这张脸染上鲜血、尘埃与烟灰的模样。更莫说那双直如打磨锋锐之玉石一般的双眼,透着令傅徽心底再次沸起一腔热血的坚韧。

  瞬时间,傅徽不由想起了十年间的种种兄弟情谊——

  那年北征之时,白登山外也下着似这般的飘荡细雪。起初是薄薄的雪,后来便越下越大,直到变为了漫天皆是银白。

  天寒地冻,不便行军。战死兄弟虽能以马革裹尸,却不得返乡,只能就地草草葬了,再列上一个粗糙简陋墓碑,便算走完了这一生。

  白登山外土地久冻,要往下挖一寸,需要耗费极大功夫;他和萧骏驰便以枪柄为铲,一寸寸向着那冻结的土地下挖去,再将剑插在坟包上当做墓碑。从夕烧染山的傍晚,直到泛起鱼肚白的破晓,两人手上的老茧俱是磨破了,这才与军士一同葬完了战死弟兄。

  下了一夜的雪将数列墓碑尽数湮没,他与萧骏驰瘫在布满马蹄印的雪地上,仰头便能看到夜空里悬着一道如焰赤气。那夜空里的光带斑斓绚烂,犹如破军星落。

  那时,萧骏驰便指着那道光带,对傅徽道:“这光兴许便是一道天裂,战死之人,便入了那裂口。为将者得以战死沙场,实乃幸事也。若为碌碌小事消匿,不问天下兴亡,岂不遗憾?”

  若为碌碌消匿,不问天下兴亡,岂不遗憾?

  时隔多年,这声音仍旧掷地有声,令傅徽如醍醐灌顶,心底倏然清明——他想要的,从不是为毫州王登顶皇位而出谋划策,而是跟随萧骏驰出如战场、征伐四方。

  ——即便,即便萧骏驰已不可能待他如前。即便,救出姜灵洲后,他便可能与萧骏驰再成陌路,再不可以“部将”自称。

  既然宋采薇已无危险,他又有何好顾忌的?

  他敛了神色,陡然直起脊背,朝萧骏驰微一躬身,双手利落抱拳,口中朗声道:“末将愿听王爷调用。”

  这一声如破云穿雾,似乎要将这茫茫夜雪都劈分开来。

  萧骏驰听了,唇角微扬。他起初是想压着笑意的,可忍了一会儿后,他还是仰头大笑起来,道:“子善,早该如此!早该如此。”

  笑了好一会儿后,他才重新收敛模样,道,“想必子善也知道,自本王下狱之时起,王妃那好二叔便在齐魏边境处收整了军编,原是为了出兵魏国,现下却只等着将刘琮一网打尽。王妃那父皇是个薄凉之人,怕是不大会顾忌王妃生死;在齐军发兵前,你须得将王妃带出召城。”

  傅徽略一思量,道:“徽这两日倒是已将召城行宫摸了个七八,只是只凭徽一人,怕是仍不能突出重围。且王妃怀有身孕,徽怕……”

  “无妨,此事本王自有思量。”萧骏驰道,“本王已连夜派了人远上华亭,要那齐太子允我带一支精锐跃过竞陵边线。本王不信大军压境之时,刘琮还能分神追捕王妃。”

  傅徽原本心底有几分疑虑,但因说话之人是萧骏驰,那些忧虑便烟消云散了。

  “末将遵旨。”傅徽道。

  萧骏驰与傅徽分别后,又回到那鱼藻宫下,久久望了一阵并无人在的窗口,这才折身离去。他先到了角落一处马厩里,提起被捆缚在草垛中的应君玉来,又携了他摸索着出宫。

  这召城虽有兵力,却大多布设在城防处,宫内巡查甚少,与普通勋贵人家无异。无需耗费多少工夫,萧骏驰便轻轻松松地出了宫。

  接下来,则是一路北行,回到军中。

  他行至军队驻扎之地时,宋枕霞已在灯前候了他许久。见到萧骏驰勒马营帐外,宋枕霞连忙迎了上去,道:“王爷总算是回来了,我还道王爷此去,便要长长久久留在那召城里。”

  “本王留在召城做什么?让那刘琮以我为后?”萧骏驰松了手,把应君玉丢在地上,口中开起玩笑来。一会儿,又道,“这人便是我们苦寻不至的应君玉,竟在刘琮手下。你看好了他,莫要叫他逃跑了。”

  应君玉被甩落在地,撞到了腰,此刻正扶着腰“哎哟”地叫唤着。闻言,他恼怒地抬起头,道:“你这贼人真是好生大胆!竟把我劫持到这等地方来!”

  萧骏驰没下马,扯着缰绳,让马蹄悠悠地转了个向儿。他低俯下身,借着火把的光打量着应君玉,问道:“你可知道我是谁?”

  那应君玉倒是生的眉清目秀、一表人才,只是脸上总挂着一幅不耐烦的表情,看着怪惹人厌。他听了萧骏驰这话,嘁了一声,道:“我哪知道你是哪儿的阿猫阿狗?”

  “那竞陵王的名号,你听过没有?”宋枕霞笑嘻嘻地接上了,抱着剑在一旁看好戏似的打量着应君玉。

  应君玉懵了一下,眼前瞬间涌现出许多往事来,表情随之泛起青白惊惧之色。立时,他便如嗅到了危险的动物似的,在地上挪腾着挣扎起来,又像是个蚕蛹一般蹭来蹭去,想要逃跑。

  “可省些力气罢,”萧骏驰翻身下了马,落在他身旁,“当年的旧事,本王还要好好问问你。在那之前,你可不能丢。”

  说罢,他拍了拍手,便有几个玄甲军士上来,抬了应君玉便往营帐间走。

  “我——我不曾做下什么大事……我不过是,打赌打输了罢了……”远远地,还能听到应君玉传来的不甘大喊,“赌有输赢,这不是极常见?何必找我!何必找我……”

  营帐里火光熊熊,照得萧骏驰面庞上光影明灭。

  一会儿,他问宋枕霞:“华亭那边,可有回信?”

  “有的,方才刚收到快马来信,是齐太子给了答复。”宋枕霞连忙自盔甲下抽出一个封好的信封来,递了过去,“王爷,我猜是不成的,毕竟那齐帝是个无情之人……”

  “成了。”萧骏驰撕开信封,扫了一眼信纸,便如此打断宋枕霞。

  他将那薄薄信笺折叠起来,重新塞入封中,道,“齐帝确实是个无情之人,就算是皇后、公主全在召城为质,他必然也会直接攻打此处。但那齐太子却未必。以是,我让他去劝说齐帝,以我玄甲军替齐歼除刘琮。”

  宋枕霞微愕,在心底道:真亏王爷想得出,竟绕过了齐帝与太子直通书信。

  若那太子姜晏然并非真心疼爱妹妹,便决计不会答应此事。毕竟,稍有大意,姜晏然便会落得个“外通魏敌”的名声,岂不自毁城墙?

  好在,萧骏驰还是说服了姜晏然。

  这偌大姜氏王族,倒也有温情之人。譬如这姜晏然,虽明知稍有不慎,与萧骏驰私通书信之事便会惹来大祸,可他还是毅然答应,只为了换取姜灵洲一个平安。

  “收整军备,连夜行军罢。”萧骏驰一扬手,道,“取本王的铠甲来。”

  火光如跃,映得夜色宛如撕开了一道艳红沟渠。

  傅徽决定襄助萧骏驰,只是在那之前,他还需要做些什么,来拖住刘琮。思索之下,他前去找了格胡娜,趁着旁人不注意,将一张字条塞入格胡娜手中。

  格胡娜从来都知道傅徽双面为谍,也知他心底向着萧骏驰。明白傅徽要救姜灵洲出召城行宫,她自然是乐得帮忙。

  待她回到宫里,便展开那字条仔细一看,只见上边写了一串细密小字,是什么“万望娜塔热琴务必拖住刘琮”云云。话到了最末,竟还有几个字是格胡娜不认识的。

  这种时候,格胡娜就恼起自己来了。

  她虽在汉人的地界待了这些年,却每每都想着自己迟早是要回到穆尔沁去的,因而没怎么好好学汉人的字,现在竟然看不懂傅徽写的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了。

  她朝宫婢扬了下手,问道:“刘琮呢?”

  宫婢哆嗦了一下,道:“皇后娘娘,万万不可再直呼陛下名讳了……”

  “我问你刘琮呢?”格胡娜有些不耐烦,又说了一遍,“谁和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了?”

  “陛下……陛下正在理政殿……”那宫女喏喏道。

  格胡娜便起了身,宽袖一甩,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。小径上的积雪被宫人扫净了,袒出一条青石路来。她循着小径,慢悠悠走到了理政殿,恰好看到几个老大臣哀声抬起地从殿门内跨出。

  “陛下……唉,我看陛下复国之志……唉,我等苦心,不知陛下可看在眼里?”

  “陛下也是无可奈何。那竞陵王迟迟不派使节来,既不得玄甲军,又如何与姜家逆贼为敌?”

  几位须发花白的老头叹着气,缓缓地踱远了。格胡娜听了,微一扬眉,便面不改色地踏上阶梯,入了理政殿。殿门半开,却见得刘琮背对门扇而立,脊背微弓,也不知在发什么呆。

  “刘琮?”格胡娜唤了声,那青年却迟迟不转过身来。

  “刘琮!”她提了声音,这才惊动了如梦方醒的刘琮。

  刘琮慢慢转过身来,略带苍白的俊秀面颊上散着一分落寞。他有些迟滞,道:“原来是皇后,有甚麽事?”

  格胡娜见他这幅模样,疑惑道:“你这是怎么了?”

  “……无事,”刘琮垂了眼帘,答道,“无事。只是忽而觉得,匡复旧朝这事也没什么意思,倒不如写写书、看看画儿。”

  看他这模样,格胡娜也能猜到刚才这理政殿里发生了什么。无外乎是那几个老头儿又来哭诉了一轮要如何匡复旧朝。可是萧骏驰迟迟不借兵来,刘琮什么也做不了,只得用读书来避世。

  “行了,与其在这唉声叹气,倒不如拾掇拾掇做些正经事。”格胡娜抄起一旁桌案上的笔来,抓着歪歪斜斜写了两个丑兮兮的字,问道:“这个字是什么意思?”

  刘琮看了一眼,说:“这是‘恭’,就是恭恭敬敬的恭。”

  “那这个字呢?”格胡娜又写了一个字。

  “这是‘善’,与人为善的善。”刘琮答。

  格胡娜知道了两个字的意思,便笑起来,道:“不赖嘛!你竟知道这么多字。”

  刘琮闻言,不由失笑——但凡是读过书的人,都会识得这些字,可这落在格胡娜眼里,却仿佛是什么了不得的丰功伟业一般,比身为帝王还要厉害上一些。

  他望着那女子轻快笑颜,心下一动,问道:“要不要我教你写些字?”

  “我可是识字的!”格胡娜嚷道,“你别看我现在眼巴巴地跑来问你,其实我也是识得你们汉人的字的。再怎么说,我也在太延待了那么些年。”

  刘琮撩起袖口,提笔写了个字,问道:“那这个字,你认识么?”

  在格胡娜眼里,这纸上乃是一团乱符。她闷了一会儿,说:“我识得半边,是个心字。”

  “那你还不服输?”刘琮搁了笔,轻轻笑了起来,“皇后识字不如我,我武艺不如皇后。承认一句‘不如’,哪有那么难?”

  格胡娜一抬眼,他的笑颜恰好撞入她眼底。刘琮本就是个清贵如竹之人,他一旦敞开心扉笑起来,卸去了面上倦怠苍白,竟显得灼灼生辉起来。那一瞬,格胡娜有些讶然——她倒是从未发觉,刘琮原也是个这样好看的人。

  她直愣愣地望了他太久,令刘琮目光里泛开了惑色。他不由摸了摸自己面颊,不自在道:“可是我的脸上……又沾了墨汁?”

  “没、没有。”格胡娜咳了咳,结结巴巴道,“你不是擅长写诗吗?你给我写一首看看呗。”

  “以何为题?”刘琮问。

  “我吧!”格胡娜坦然道,“你写上个十七八行,我也不介意。”

  不知怎的,刘琮又想笑了。

  和格胡娜待在一起,倒是比与那些烦人的老臣待在一起要快活多了。外头的烦心事多了,他便想一头栽进自己的小世界里,再不出去。

  两个互有不幸、命不由己之人,倒也合适搭伙作伴。

  他提起笔来,心底却只能浮现出那句“野有蔓草”,因而迟迟不能下笔。停的久了,格胡娜便嘲笑起他来:“什么才子!竟然连句诗都写不出来。”

  刘琮微窘,面泛红色,道:“你……你等我会儿,我要斟酌半日,晚上一定成诗于你。”

  “好。”格胡娜起了身,悠悠然往殿外走去,“行吧,准了。”

  入了夜,暮色四合。

  姜灵洲正倚在案前假寐,忽听得门扇咯吱一声开了,继而便是两个婢女的惊叫。

  “你是何人……”

  “未得陛下手谕,不得入内……”

  姜灵洲睁开眼来,恰好看到傅徽一记手刃,劈在染紫后劲。细瘦的小丫鬟身子一软,立时厥了过去,趴倒在地。

  这幅场景何其熟悉。

  傅徽将她从竞陵王府带走时,楝花院里便是这样一番景象。而今,傅徽又来了。

  “傅将军,”姜灵洲慢慢起了身,近前道,“这一次,是王爷命你前来的么?”

  “……”傅徽微一抱拳,道,“正是。末将奉命前来营救王妃。”

  这话说得可真真是可笑,明明便是他将姜灵洲掳来此处。可此时他说这话,姜灵洲心里不恼、不怒,却有微微释然。她低垂着眼帘,却展露出轻笑来,道:“那可真是好极了。”

  她已快要生产了,身子沉得很。傅徽不敢怠慢,搀了她慢慢走下那台阶去,道:“王妃且忍一忍,只要出了这召城行宫,便自有好马好车、大夫婢女。”

  姜灵洲提着裙摆,向下走去,道:“我有什么好忍的?这一路我都不曾吃什么苦头,在这鱼藻宫里又被神仙似的供着,腿脚都足足粗了两圈。”

  长阶上,是东倒西歪的兵卫躯体。傅徽怕冲撞了她,因而特意叮嘱姜灵洲扭过头去,免得看到这幅场景。饶是如此,那血腥之味,仍旧让姜灵洲蹙起了眉头。

  有个人尚未断气,仍在苟延残喘。见傅徽搀了姜灵洲出来,那人便拼了命地朝傅徽伸出手去,像是要凭借残力抓住傅徽。继而,他断断续续嘶哑道:“果真是……叛贼之身……不会只背主一次……”

  只是,傅徽却不曾回头,只是小心翼翼地扶着姜灵洲下了长阶。马车早就备下,也如来时一般铺了绒毯厚垫,置了铜盆暖炉。待姜灵洲坐稳,傅徽便去驾马。

  “我弄到了出宫的对牌,届时王妃莫要发声,我们便可出去了。”他道。

  为了弄到这令牌,他可是颇费了一番功夫。全天下,能够指使他如此辛劳的,也只有竞陵王了。想到此处,傅徽并不觉得酸涩,只觉得内心释然。

  他挥了一下马鞭,车轮便动了。

  在马车离开后,那长阶上的士兵便挣扎踉跄着起了身,拖着一行蔓延血迹,直直朝外爬去。他身上滴落的血珠子落在雪里,几乎将积雪化开了。好不容易,他才遇着一个提着灯的内侍。

  垂死的兵卫死死拽住内侍衣摆,口中喃喃说些什么。那内侍听了,便惊得跳了起来,不敢延误,立刻向着刘琮的殿宇行去。

  “陛下!陛下!大事不好!”

  刘琮听见这呼唤之声时,恰好落下了诗句的最后一笔。

  他吹了墨,心底有些烦碍,却只得命婢女去开门。

  不知又是哪个老臣出了事?秦大人、周大人,还是那贺奇?

  “嗳——等。”格胡娜却在此时猛然坐直了身子,对刘琮道,“你先教教我,这两个字怎么念。”她的手指在诗纸上飘了会儿,便落在个“蝉”上。

  刘琮侧了头,却见到她笑颜晏晏,在灯火下便如花蕾似的。

  他心底微微一动,脚便有些不听使唤,坐回了那桌案前。

  “陛下!陛下可在?”

  “这句是‘不饰玉蝉不施妆’,这‘蝉’,便是女子发上之物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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