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6页_姝色+番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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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6页

  她稍垂眼睑,仔细的将发拨拢至脑后,又以巾帕将手拭净,才笑着起身迎上来,一面替他宽衣,一面鼻尖轻嗅,温声道:“大王饮了不少酒吧?”说罢,转身吩咐雀儿将备好的醒酒汤送来。

  刘徇低头细细观她与平日别无二致的笑颜,微微提起的心口暂放下,可那一分不踏实却并未消退,反而愈发明显。

  醒酒汤送至跟前,他看了眼,也不去接,只伸手将她扯进怀里,坐到榻边,令她坐于他膝上,才将那木碗拿近,塞到她手中,肃着脸道:“我脑中发晕,拿不稳。”

  言下之意,便是要她亲自来喂。

  雀儿已然习惯了二人突然的亲近,忙躬身垂眸,悄无声息的引众婢子一同退出,将门阖上。

  阿姝唇角抖了抖,晶莹眼眸垂下,顿了片刻,顺从的亲自捧碗递到他唇边,喂他一口口饮下,直到一滴不剩。

  一碗汤水下肚,他舔了舔唇,又凑到她发鬓间轻嗅,直到桂香萦怀,方将脑袋搁在她肩侧,哑着声耍赖似的道:“今日你没要我少喝,我便多喝了些。”

  言语间,隐隐的酒气伴着温热气息拂过她耳畔,令她耳后起了一阵红晕。

  她微微瑟缩了下,无甚情绪的望他一眼,嗓音温顺,语调却平淡:“是我疏忽了,贪杯伤身,吃苦的还是大王,大王日后请少饮。”

  不对。

  刘徇终于确定,她的确有异常,不是纯粹的气恼,似乎是因着什么事,一下对他又变作从前那般敬而远之的态度。

  他微蹙眉,终于忍耐不住。

  “今日到底有何事,教你突然这样疏远我?”

  阿姝还坐他膝上,闻言面目微滞,重又想起姜成君的话。

  白日她的确稍有气恼。任谁听闻如今与自己正蜜里调油的夫君,不久前还曾暗中引人攻打自己与亲族所在的故土,都要有些不满。

  可回来后不久,这一阵短暂的不满便消弥得一干二净,取而代之的是冰凉的清醒。

  她扪心自问,是否因他这些时日对自己难得的沉迷与纵容,教她望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?

  他是有心征服天下,为报仇雪恨,能忍气吞声数年的人,是表面不动声色,暗中操控人心的人。

  这样一个城府极深的人,她哪里能如此放任自己耽于他有限的沉迷于纵容?

  为拿下整个冀州,他不惜以她所在的赵地为饵,只这一事便证明,她在他心里,到底也未有几分分量。

  不论姜成君说这些的目的何在,那寥寥数语,却着实如腊月寒风般,令她霎时清醒。

  此刻,她眼前又浮现梦境中,他面无表情,冷酷下令放箭的情形,不由得微颤了下。

  她掩下眸底异色,笑得越发柔顺温婉,颊边的两朵酒窝也越发甜腻。

  “无事,想来是大王劳累,生出了错觉。”

  刘徇一瞬不瞬望着她,原本温和而疑惑的俊颜也渐渐冷下,漆黑的眼里眸色深深,不辨喜怒。

  他慢慢放开她,起身轻拂了拂有些褶皱的衣衫,面无表情的往浴房中去。

  袅袅雾气间,他终于不再有半分伪装,彻底冷下脸来,显出心底的不悦。

  她分明就是有事未说。可他仔细的回忆了今日的一切,却半点头绪也无。甚至多日来,都不曾有过能令她耿耿于怀,心生不满之事。

  这样无缘无故的疏远,令他气恼,却也不愿再腆下脸来多问。

  最好她能主动道来。

  ……

  他这一等,直到夜半熄灯,二人并肩躺在床上,也未等到她主动解释。

  心底的倔强令他强撑着不再开口,可那种抓心挠肺,又气闷又恐慌的感觉,令他辗转许久都难成眠。

  而身旁那抹纤细的身影,却自躺下后,便规整的缩在被衾中,仰面朝上,双目紧闭,呼吸绵长,轮廓在朦胧月色下沉静而柔和,仿佛已深睡。

  他瞪大眼悄无声息望着,越想越气恼,终于忍耐不住,伸手拢住她肩掰过来,令她与自己面对面。

  她倏然睁眼,隔着黑暗与他四目相对,那双沉静的眼眸中,竟也无几分睡意。

  原来她也未睡着。

  想到此处,他梗在心间的那口气稍顺了些,在一片寂静中煞有介事的清了清嗓子,语调冷凝道:“我自问近来待你很好,并无半点对不住的地方,你若还有不满,不妨直言。”

  阿姝乌黑的眼珠一瞬不瞬的凝着他,直到他方才做足的气势萎顿下来,才忽然垂下眼眸,静静道:“我并无不满。”

  还是这般油盐不进的模样。刘徇心头的火气噌的窜上,才要冷脸,却听她又慢吞吞的开口。

  “只是今日观赛时,叔妹与姜姬稍有龃龉。叔妹离去后,姜姬同我说了些话,令我一时想多了,目下已想通了,大王不必疑心。”

  “姜姬”二字一出,刘徇浑身一僵,随即蹙眉追问:“她同你说了什么?”

  他语中有半分连自己也未察觉的紧张,令她有些莫名的望他一眼。

  她稍迟疑道:“姜姬言,当日她姐弟二人行至并州境内时,适逢梁弇命薛襄袭赵地。并州谣言四起,都道赵地粮多,堆积如山。”

  “姜姬仿佛十分了解大王,猜测这定是大王之计策,令赵、魏等郡猝不及防,转求大王援兵,好令大王趁势将整个冀州吞并。”

  刘徇默默听着,双眉越蹙越紧,最后静了好半晌,才渐渐的回过味来。

  她大约是以为,当日他不顾她与赵氏安危,便设计令薛襄出兵,趁机牟利。

  他才想开口解释,却见她已缓缓的扭过身,不再面对他,继续喃喃道:“我想,她说的也不全然都对。只怕当日大王亲往邯郸,悉心劝郡守采纳郭瞿之法,牧鸡鸭以防蝗灾,保住来年粮食收成之时,便已在为此做下布局。”

  要引梁弇上钩,首先需有足够的饵。而保住赵地收成,不但能令梁弇上钩,更是施以恩惠,先消去赵郡郡守从前的戒备与观望之心,令其再受威胁时,便心甘情愿的转投及时来援的刘徇麾下。

  他这条线,布得着实长了些,赵、魏等地郡官们,只怕还会一直对他感恩戴德。

  刘徇不想她竟能猜得这样透彻,一时沉寂下。

  第56章赠礼

  阿姝仰面而躺,静静地透过黑暗,凝视床顶的纱帐。

  刘徇面色复杂,盯着她沉静的侧颜许久,满腹的话,数度张口,却总一个字也说不出。

  他想替自己辩解,却生怕看到她眼里满满的失望与凉薄,直至她沉默的重新闭目,他终是暗叹了口气,压下心中纷繁情绪,颓然翻身闭目。

  这一夜,二人之间仿佛隔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幽深沟壑,再不能如先前一般亲密无间的相拥而眠。

  ……

  城外军营中,众将士已然就寝,只执勤巡逻的整齐列队,时不时迈着轻盈的步子行过各营。

  近缓坡的森森山林间,夜风萧萧,卷起满地枯黄落叶。

  重重树影间,屹立着两道身影,一个英姿挺拔,面容间满是少年郎的朝气蓬勃,一个则魁梧阴鸷,面目沉郁冷峻。

  此二人,正是于夜间犒赏大宴上,备受冷落的姜瑜与关汉。

  姜瑜一身黑衣,不时四下张望,仿佛因与关汉私会而倍感不安。他双唇紧抿了下,深吸一口气,沉声问:“不知关将军方才所言何意?”

  方才刘徇犒赏众人时,关汉那一句“何惧无伯乐赏识”,着实令他心里生出一丝希冀,这才鬼使神差的夜半在此与其会面。

  关汉阴冷的面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:“自然是有人赏识姜郎之意。”他说罢,伸手指了指不远处已显出沉寂的军营,“如今信都中,人人都赞樊霄,却早忘了你这个真正夺魁之人,要在群贤毕至,人才汇集的此处夺得一席之地,只怕艰难。”

  姜瑜浑身一僵,愤然道:“若非关将军小人行径,我又如何会落此尴尬境地?”

  说罢,他拂袖转身,就要离去,心中满是后悔与惭愧,这等小人,他根本不该理会。

  关汉也不强留,只对着他的背影意味深长道:“君莫忘我今日之话,若有朝一日想来我真定,我王定奉为上宾。”

  ……

  第二日清晨,刘徇自起身后,便始终绷着脸,一双深沉的眼眸却是不是的转悠着自妻子身上游移而过。

  阿姝仍是面容和煦,处处体贴的替他更衣盥洗,布菜斟茶,与往日别无二致,只是眼睑始终垂下,仿佛刻意躲避与他眼神交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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