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177 章 【神魔井】神怜与疯魔_师尊他以身侍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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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77 章 【神魔井】神怜与疯魔

  小世界中没有日夜之分,但神魔井有。

  一缕晨光偏过穹顶的缝隙,投进井底的时候只剩下微弱的光亮,对于昏暗中浅眠的白若一而言,已经很刺眼了。

  他从石床醒来。

  已经很久没去过小世界了,但他也没宿在外间的云栖竹径中,那里布满的都是曾经的回忆……

  他设下结界后,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打扫了,苏夜住过的偏殿早已落满灰尘,搅地桌隙都是蛛丝。

  白若一默了会儿,破天荒地去了趟涿光的膳堂。

  他步子不徐不疾,整个人神性卓然,只是眉心从未松过,眼眸低垂着,长睫堪堪掩过灰眸,眼底隐约青紫,不知是病了还是没休息好。

  整个涿光的弟子原本对这位仙尊就是又敬又怕,现如今听闻了那些或真或假的事情,心底生怯,或者好奇或者惶恐,但无一例外,他们不敢靠近白若一。

  “……呃……仙尊要吃些什么吗?”

  膳堂打饭的值班弟子颠勺的手一滞,咽口唾沫,带着惶恐诧异的目光瞧着白若一,遑论如今的情况,就算以前,这位仙尊也是不会来膳堂的。

  膳堂内,原本吃饭的弟子更是,短短片刻功夫,或三两口扒完饭,撑的两腮鼓鼓囊囊的,咽不下去也说不出话,或是抱着碗筷麻利地夺门而出,无一例外,都觉得今日的膳堂不是久留之地。

  白若一没管他们,只问:“有糖葫芦吗?”

  窗口分饭的弟子没明白过来,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
  白若一:“……蜜酿呢?或者其他什么甜食都可以。”

  那弟子愣住,盯着后厨的膳食看了半天,好似在寻找符合白若一所说的食物,但蜜酿糖葫芦之类的食物,是江南的吃食,涿光怎么可能有?

  “……算了。”

  白若一垂首,轻声叹息,便挽起袖子,步入后厨,神性卓然的仙尊一袭白衣,站在油腻烟熏的饭堂后厨中,怎么看都觉得违和。

  那弟子不敢多瞧,匆匆给白若一指了下食材的位置便逃命似地撤了。

  两辈子,苏夜对甜食都是热忱的,尤其是糖葫芦这种小孩子才会被吸引的甜食。

  白若一曾尝试过去做,只是第一次极其失败,焦黑的糖浆被熬地发苦,伴着山楂的酸味。

  给狗,狗都不吃。

  偏偏苏夜吃得很开心,好像一吃甜食,少年便什么烦恼都没了,嘴上抹了蜜,便咧开,绽出两弯能盛放醉人酒酿的梨涡。

  涿光没有山楂,白若一便挑了些同等大小的,可以一口含住的果子,细细熬着糖浆,他总走神,失败了很多次后,总算有些经验,不至于太丢人,剔透粘密的糖浆淋上果子,待到冷却,包裹在糯米纸中,卖相似乎不算差。

  揣着蜜酿,白若一一步步往回走,总有些不似往年平静的声音传入耳中。

  云栖竹径距山门远,也偏僻地要命,更何况白若一布下结界后,几乎没有不和谐的声音或者是乱七八糟的人再敢闯入。

  但膳堂不一样,这里是涿光弟子最活跃,最密集,信息交流最频繁的地方。

  不然怎会有个词叫茶余饭后呢?

  不止膳堂内,就连周围也是,堂前种着枇杷树的庭院内,后厨的窄巷中,特别是柏树后的池塘。

  池塘被做饭的大娘养了很多鱼。

  弟子饭后闲着没事干,会掐着馒头一点点投喂,顺道说着山里的闲事,若是鲤鱼能成精,估摸着它们会是整个涿光知道秘密最多的存在了,但显然,膳堂的大娘不会给它们成精的机会,养得白胖了就被捞起来,做成麻辣鱼头,咸香鱼肚,盐焗鱼尾……

  鲤鱼没机会成精,修为高深能辟谷的如杜衡大师兄或者是石少主,又或者是山主和其他长老都不会没事干来膳堂,弟子们聊起平时不好说的闲话,更加恣意畅快。

  “……哎,你们说啊,那位真的在咱们山中啊?”

  口中的那位,说的自然是苏夜,这一年来,苏夜的名字好像成了什么禁词,他们擅用“那位”、“那魔头”、“他”之类的来代指。

  刚来山中没两年的小弟子,没见过苏夜,他好奇又紧张,手掩着嘴小声问着。

  “怎么?你不信啊?”

  “我不是不信,就是没亲眼瞧见,传言毕竟是传言嘛……”

  “要不,你去后山瞧瞧呗!那位就在后山云栖竹径的神魔井内,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?”

  “……啊!”小弟子手脚抽了一下,瞪大了眼睛,连连摇头,“我可不敢!那位不是杀人如麻吗?”

  站在岸边,掐着馒头喂鱼的圆脸青年嗤笑一声,逗那小弟子,“你不是说传言毕竟是传言嘛,你又没瞧见他亲手杀人,怎么就觉得他杀人如麻呢?”

  “……我……我不敢的,大家都那么说,我就一条命,没了就没了,总不能拿命去试吧?”小弟子颤颤巍巍道。

  圆脸青年杵了会儿,随后欣然点头,“你说的也没错,不是人人都有机会重生的。”

  小弟子愣了会儿,又问:“方圆师兄,你说山主为何这般护着那位啊?这一年来,八大仙门、九州百城天天派人来涿光堵门,山下那些让交出魔头的喊声在如是殿都能听得见,山主也不管,总也闭关,石少主又昏迷不醒的,大师兄都忙成什么样子了……瞧着,挺让人心疼。”

  方圆轻声笑着,拍了下那小弟子的头,“你小子挺有良心啊,要是真心疼大师兄,就别学云频那狗东西,净给涿光添乱。”

  “神仙打架的事,咱们掺合不上,不添乱就已经是最大的支持了。”

  “嗯嗯嗯……”小弟子的脑袋如小鸡啄米般点着。

  方圆抖落掌心沾染的馒头碎屑,从怀中掏出纸笔,蹙着眉头记录着什么,小弟子好奇凑过去问。

  方圆说:“别看你师兄我都二十好几的人了,还不会辟谷,你师兄我志不在此,看过《神祇仙尊镇妖魔》没?还有《魔君的掌心宠》。”

  小弟子愕了会儿,忽然瞳孔放光,双手死死拽着方圆的袖子,激动地颤抖。

  方圆对小弟子的反应相当满意,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,假装抚了抚不存在的胡须。

  “开新坑了,我觉得我不能总耽于情爱,格局小了。”

  小弟子瞅了眼方圆手中的本子,咽了咽唾沫,有些紧张,“师兄,你是不是不打算写话本,改写史记了?”

  “嗯?”

  “这些……还有那些,不都是已经发生了,或是正在发生的吗?”

  一切的故事,或是荒谬,或是令人匪夷所思,但未必就不是真的,故事究竟怎样,怎么看待,是真是假,皆付笑谈中。

  九州的纷乱并未结束,才刚开始。

  上古阻妖禁制就像是打了无数补丁的破衣裳,捂不住华袍下的虱子,也捂不住挣脱而出的妖魔,补了又裂,裂了又补。

  白若一已经不知因此事下了多少次山,腐朽破烂的灵脉根本支撑不住强大灵力的输出,原本三月服一枚的神农丹也只剩下两枚了。

  江南的禁制破损的最为严重,已经完全补不上了。

  仙门放弃了江南,钟家连夜搬出,去了阳明山,而原本土壤肥沃,人杰地灵,最适宜居住的江南水乡已成蛮荒地狱,妖魔肆虐,民不聊生。

  世人不知究竟为何,特别是平民,他们什么都不知道,可一切的苦难都是需要泄恨的,没了希望就总要找点什么缘由支撑他们坚持下去。

  爱和死亡一样强大,生和恨意同样旺盛。

  恨那魔君,唾骂苏夜,至少让他们好受一些。

  妖魔躁郁起来,像是被什么控制了似的,丧失本性,并不是为了填饱腹腔,而是肆意虐杀人类。

  就连昆仑……也很不对劲。

  白若一撑不了太久了,九州的事,他只能尽力去修补。

  神性虽被封印,可祂带来的力量还是能被白若一所用的,只是,斑驳破裂的灵脉根本撑不住那样强大的神力。

  他没再去听旁人说些什么,加快步伐回了神魔井。

  也许,是最后一次道别了……

  羽笔划开小世界,眼前的景象让白若一诧异不已。

  簌簌霜雪静滞在空中,撞上衣衫会化成齑灰,纷纷坠落,中央原本该是暖阳下的幢幢竹影不见了,修长的竹身被连根拔起,带出泥壤,死尸一般躺在地上,毫无生机,暴露出破败的木屋。

  木屋损坏地更严重,檐角已塌落一方,半边屋子被拆得只剩栋梁,孤零零的柱子杵在那,随时能坍塌。

  “……苏……苏夜。”白若一嗓音是颤的,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
  脚步比反应快,冲向那木屋,心里却在胡思乱想。

  是不是有人闯了进来?不可能的,没有羽笔,谁也开启不了这个小世界,可他还是会怕,这一年来,他看到太多那样的眼神,那些人恨苏夜,恨不得让苏夜死,恨不得千刀万剐了他。

  白若一想说,不是的,苏夜没想过要伤人,他秉性纯良,只是……他们都在逼他,他被利用了,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。

  就算苏夜错了,也是他这个做师尊的做的不好,他没有教好他,没有管好他,没有将他看紧,没有将他拴牢。

  可是,他已经在赎罪了,苏夜不会离开这个小世界,他不会伤害任何人。

  那些过错,他这个做师尊的会帮他弥补的。

  白若一也会彷徨,也会迷茫,他太孤独了,没有人安慰他,告诉他:没关系的,尽力去弥补吧,都会过去的……

  但是,没有……

  振聋发聩!

  彷徨不安的野兽在嘶吼,那声音几乎是能穿透耳膜,将嗓子喊哑的。

  那人在木屋后,坚硬的磐石被击碎。

  青年狼狈地匍匐在地,身上挂着布条和碎片,隐约看得出曾经是一件衣裳,都被泥污和血迹染地面目全非,肩上,腰上,胸膛上都是指尖挠出的血痕,很凶残,像野兽撕裂猎物一般,带走大片皮肉。

  尤其是胸膛前,那菱形的剑疤上,几乎要被碎石片剜出一个大洞,那起伏的胸膛下是心脏的位置。

  青年鲜血淋漓的手上还紧紧攥着一块锋利的碎石。

 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折磨地痛不欲生,苏夜双手抱着锋利的石刀,就要往心口扎去……

  若不是白若一从愣怔中回神,狂奔而至,抱紧他的手,下一刻那胸口怕不是会被剜出一个大洞,露出猩红跳动的内脏。

  “你做什么!你疯了!”

  白若一面目狰狞地很,半点没有适才神性又淡漠的模样,眼眶通红,石刀割破颀长的手指,淌出的血同苏夜的混在一起。

  苏夜眼中什么都不剩,仿佛五感被屏蔽一般,只觉得心头疼地厉害,怎么挠都还是疼,止不住的,里面很疼,只有划开胸腔,将心脏捏碎了,才不至于继续疼下去。

  他双手握着石刀,还要往心口扎,但被阻止了,怎么也使不上劲。

  双眸猩红,面容扭曲,他忍不住了,太疼了啊!

  只有摧毁了痛源,他才可以停歇。

  胸腔里是张牙舞爪的恶魔,教唆他,撺掇他,告诉他什么是仇恨,什么是怨念,什么是背叛,什么是抛弃,还有……什么爱·欲……

  一双双敌视的眼神看着他,一张张开合的双唇控诉着他,指指点点……那些人都该死的!他只有杀了那些人,只有尝到了人血味,才能稍稍压制那嗜血的欲望。

  可他怎么办?

  他出不去,他什么也不能做。

  可是心口好痛……

  苏夜嗓子是哑的,发出的嘶吼几乎同魔兽没什么两样,震耳欲聋,要撕破嗓子,也发泄不完。

  双手被制住,他还是固执地握着石刀,要朝自己心口剜去。

  力气大地惊人!

  下一刻,他的双手被释放了,因惯性,握着石刀的手顺利地扎在心脏的位置上,预期的快感并未如期而至。

  温凉的血液淌在他胸前的皮肤上,引起一阵战栗,胸口好暖,那几乎撕裂他的疼痛像是被减缓了。

  浓密的眼睫掀开,眼底的猩红散去不少,恢复了深邃如冥潭的漆黑。

  他看见自己胸膛上捂着一只手,那白皙颀长的手背上扎入了一块刃钝的石刀,锋利的刀芒碎裂成无数细碎的石子,星星点点,密集地斑布在苍白的手背上。

  苏夜双唇颤着,嗓子哑了,短时间说不出话。

  他顺着那手看去,瞧见熟悉的面容正含怒含怨地看着他,苏夜整张脸都是怔忡的,瞳仁是颤抖的。

  除了怨怒,那双凤眸里还有怜惜和痛楚,不知是因为手上的伤口太疼,还是心痛。

  “……疯够了吗?!”

  这是白若一第二次对苏夜说这样的话。

  苏夜清醒过来后,心中蓦然一酸,他总算知道,自己为何会被关在这里了。

  原来,在白若一心中,他是个疯子,疯了的人自然要被关起来的,疯子什么都做得出来,他对旁人不留情,能痛下杀手,对自己也一样……

  “……我是……我是疯的吗?在你眼里……”

  在你眼里,我已经疯成这样了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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