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6章 君是自可留69_君是自可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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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6章 君是自可留69

  寒炤阁的规矩,侍人之间禁止往来。但无论如何,那人又不只是个侍人……

  万俟向远一路走回想了许多,最终只在院门口站了站,便绕道走去一处偏远的园子。一直坐到约摸人差不多该回去了,才返回。

  “主人。”从桌边椅子上站起复又被按回,衍墨微微蹙起眉。

  在膳厅里用午膳,怎会用到指掌都是凉的?

  “那老头教的内功心法练得如何了?”回来路上那会儿,万俟向远已经想得很明白。是以回来前又去吩咐了钟衡一番。曾云秋,依旧留在侍人住的院子,不必搬走。方便某人按时去转转,说说话。

  “尚在第二层。”进度不算快,但那套心法绝非急于求成就能练好的。衍墨视线随着屋里的人转来转去,便觉说不出的奇怪。“主人,陌寒公子……”难道是觅天殿出了问题?

  “已让钟衡去盯紧些,短时内,出不了什么乱子。今日,只是来取药。”被背后如影随形的视线盯得有些不自在,万俟向远最终停下坐到椅子上。“避瘴气的药物,你再去配制一些。”

  “是,属下现在就去。”衍墨甚是不解,默默走出屋子朝着药房而去。

  上次配的那些,少说还能再用上个几十日……

  恍恍三月,转瞬即过。万俟易未回阁,万俟陌寒没生事。至于永荆,前赴后继的大有人在,就连朝廷也开始干预进去……

  衍墨将寒炤阁外溪潭里捉回的活鱼留下一条,其余的,全部交给萦香。

  “衍侍卫,少阁主在书房。午膳时候,我会把饭菜送去。”自家主子心情好了,下面的人也好过。是以萦香对这时不时添进食膳里的水鱼、野兔、山鸡,十分乐见。

  “劳烦萦香姑娘了。”浅一点头,衍墨绕出小院,却没有朝着书房位置走去。

  “吱呀——”

  拎着条不肯安生的鱼儿推开院门,衍墨盯着院里多出的几尾竹子拧起眉。

  “衍大哥。”闻声从屋里走出来,曾云秋冲着院里的人点点头。“这是前几日那兔子窝旁的斑竹,今日一早我去移了回来。”

  “嗯……”竭力掩饰住跳动的眼角,衍墨将手里活鱼递过去。

  曾几何时,这院里也是春种牡丹秋种菊,如今……竟满是山坡谷底移回的——野花杂草。罪人,偏偏还是他自己。

  这事若要详尽说起,还得退回刚回阁的那阵……

  有一次衍墨来找人,恰见曾云秋在院里闷得自摆珍珑。打那以后,他便常常借着万俟向远纵容,时不时将人带出殿外走走,去得最多的是山中树林与谷坡。慢慢,院里也就热闹起来,兔子,草鱼,野花杂草……一日日,增添着。

  “这是斑竹,也叫泪竹,虽然山里不少,但也不难看。”将活蹦乱跳的肥长鱼儿放进院中特意添置的半人高水缸,曾云秋伸手拨拨水,语气里略带几分惊奇:“这鱼儿和前几日捉回的不一样,衍大哥是去哪里捉的?下次我和你一同去。”说完又提起墙边水桶,往竹子旁的狗尾巴草上浇去。

  拜小院主人精心照料所赐,院里的狗尾巴草长势喜人,绿油油,几乎挡住院墙……

  衍墨凝视良久,忍之又忍,最终只是把头一偏,没有上前帮忙“锄草”。

  “今日去了阁外,溪里捉回的。”

  “衍大哥你坐,我锄会儿草。这鱼可有别的颜色?我不能出阁,若是有……衍大哥帮忙捉几条回来,这缸里全是一个颜色的。”好似有些遗憾,曾云秋放下水桶,顺便扶起几根被水冲倒的“嫩苗”。

  在一堆杂草里锄草?!瞪眼望着蹲在地上有条不紊忙活的人,衍墨便觉得眼角跳得越发厉害了……

  还有……

  还有那些本该下锅,现下却活生生游在缸里的十来条水鱼……

  “漠漠淮上春,莠苗生故垒。境虽不得,情却自生……”回首一笑,曾云秋又从桌上抓起把鱼食撒进水缸。“侍人身份莫说出阁,便是出殿,也属大忌。衍大哥为云秋所做一切,没齿难忘。”

  视线默默溜向一边,衍墨竟觉有些不好意思,“没什么,少阁主不曾为难过。”

  “云秋身份尴尬,却也希望少阁主待衍大哥几十年如一日。”看着耳根上了些许颜色的人,曾云秋难得没将察言观色功夫搬出,继续十分“不长眼色”的说下去。

  “尚还有事,我先回去。”嘴角莫名一抽,衍墨话未说完,人已没了影子……

  一路平静许许,待回神时,竟已来到书房门外。

  “主人。”门未敲,浅唤一声。

  “进来。”万俟向远略微意外,出声让人外面的人进来。这几个月,几乎每隔几日,他便要来书房坐上几个时辰。看看自云暮老人那儿带回的书册,也顺便给不时“小聚”的两人让出些时间。

  至于偷窥之事……偶行,却从不干扰或阻挠。

  眼中微微神采,衍墨推门走到书案边的椅子上坐下。想了想,挑出句无关紧要的话说起:“属下捉了两条鱼回来。”

  眉梢微带笑意,万俟向远将桌上一盘赤豆凉糕推过去,“阁外捉回的?”

  私自出阁按说也该处置,不过相处直今,衍墨也渐渐明了了眼前人心思。

  而且,阁外人少,鱼也肥些……

  “嗯,阁外。”说完,顺手捏起甜而不腻的的凉糕送进嘴里。

  “明日再去捉几只兔子回来。”半是戏闹半是认真,万俟向远也捏起一块,下了腹。

  咽下略为噎人的糕点,衍墨回头看了眼密密麻麻的书架。

  “主人可还要看书?”

  伸指试试尚算温热的素瓷茶壶,万俟向远倒了杯,递过去。“有事?”

  “没……”衍墨接过茶水正想着如何糊弄过去,门外人声便适时传来。

  “少阁主,奴婢来送午膳。”

  “摆在院里罢。”对不住往身后书架瞥看的人一示意,万俟向远推开紧闭的暗漆房门走出去。

  “这鱼糕和鱼汤都是用衍侍卫捉回的活鱼做的,新鲜得很,肉也比往日吃的那些嫩上许多,下锅前可都还活蹦乱跳的。”萦香何等伶俐,该说的都说全,盈盈一礼,收拾起桌上食盒。“奴婢告退,少阁主与衍侍卫慢用。”

  暮春三月,灿照满院,万俟向远摇头笑笑,回过头去等面皮薄的人磨蹭出来。

  平日吃的鱼,哪里就是死的,不新鲜的了?衍墨搓搓牙,目不斜视地走到石桌旁边坐下……

  “喀嚓——喀——”

  翻动书册的响声,已经整整持续了两个时辰,且……丝毫没有停下打算,万俟向远终于忍不下去了。

  “衍墨,要找什么?”

  “没有……”回话的略略心虚,手上动作却一点也没停。

  没有?翻了两个时辰还没有?

  万俟向远放下手中医书,绕到不断传来声响的书架后面。

  “找不到就去把贺桓之叫来,这儿平时都是他在整理。”

  “属下随便看看,主人不必在意。”

  望着一册册明显有目的而翻的诗词集,万俟向远不明所以地问道:“诗词?”

  怎突然对诗词生了兴趣?

  回头望望十来列待翻书架,衍墨终于妥协:“是,诗词。”

  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翻翻,万俟向远问得漫不经心:“述志学问,山水风情……要何种?”

  皱眉片刻,衍墨慢吞吞念道出来:“漠漠淮上春,莠苗生故垒。主人可知其出处?”

  翻了两个时辰就为这么一首诗……?万俟向远甚是无语地将人压在书架上,欺过身去,“找到之后……如何谢我?”

  “不敢劳烦主人,属下自己找……”伸手去推,却被拿住脉门,衍墨眉头一紧,索性倚着着身后架子休憩起来。

  “这里没有,在书阁里。自己找,要翻到何时?”舌尖仔仔细细舔上不时滑动的喉结,万俟向远微微松开手上钳制。

  转念回想书阁里满满当当的书册,衍墨心一横,闭上眼睛。“属下知道了……”

  莠苗,莠苗,定又是从曾云秋那儿听来的。满院子的莠草……

  微微眯起眼睛,万俟向远利齿紧扣,生生在喉结位置咬下个紫红齿印。

  “唔——!”惶疼中衍墨死命后仰起脖颈,无奈身体被制,根本逃不得一分一毫。“主人……”

  万俟向远闻也未闻,直吮咬到心满意足才松口。而口下的……自然已经惨红一片。几日之内,是不便见人了……

  “去坐着,写予你看。”

  谢礼岂有白送的!暗自摸摸喘息都觉隐隐作痛的前颈,衍墨径自坐上案后主座。

  片刻后,万俟向远将纸上所写诗句递过去。

  漠漠淮上春,莠苗生故垒。

  梨花方城路,荻笋萧陂水。

  高斋有谪仙,坐啸清风起。

  抬起手去接下,衍墨看得一晃神。

  境不在,情却生么……

  原来性子那般淡泊的人,也是向往着外面的。

  ……

  迟水殿里的日子一如过往,平静得一波不起。

  衍墨偶尔翻翻兔子窝,下水摸摸鱼。只是不再带着曾云秋。别样颜色的鱼,没有捉回,甚至连原先偶有送去的草鱼,也不再出现。

  直到一天夜晚……

  “叩叩——”

  闻声放下手中交错捻起的黑白子,曾云秋走去将门打开。

  “衍大哥……?”他一直以为,门外的人不会再来了。

  “明日,亥时末。”把手里拿黑布包袱往前一递,衍墨面色严肃地走进屋内。

  “明日,亥时末?”想着眼前之人从不曾夜晚到来,曾云秋不禁觉得奇怪。

  亥时末?几近夜半的时刻?

  “寒炤阁往北翻过几座山,有一处瀑布,瀑布后面是个山洞,只要略会轻功,便能藏身进去。山洞周围有水做掩护,便是猎犬也搜寻不到。”

  “衍大哥?!”曾云秋惊得浑身一颤,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。“你……你要我逃走?逃出寒炤阁……?”

  把握在手心,微微被汗沁湿的纸条递过去,衍墨没有解释,“这是山洞位置。就是发现,也要第二日早晨,足够你躲进山洞。洞里放了些干粮,水坛,还有一把匕首。夜里莫要点火。”

  “少阁主……绝非心慈手软之人……”哪里会放过你……

  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下的剧烈心跳震得曾云秋几乎站立不稳,惶惶扶着桌沿,才勉强稳住身子。

  似乎铁了心不去讲别的,衍墨半刻不停地叮嘱:“少阁主住的院子偏南,外面不远就是山壁。那一段,是迟水殿里唯一无人把守的边围。只要出去,也就出了寒炤阁。到时我会……用些迷药,你从院子里穿过去,翻墙逃走。务必在天明之前藏进山洞,躲个几十日再离开。”

  “……衍大哥……可值得?”屋内烛火明明灭灭,曾云秋五指死死扣紧桌木,仿佛巨石压身一般,喘息困难。

  “出阁之后,莫要再提寒炤阁。……倘若做出对迟水殿不利之事,我自会第一个取你性命。”言罢,衍墨望眼难以平静的人,悄声推门消失在院里。

  房门,重新闭合。屋里之人膝盖一曲,直直跪倒在地上。隐隐渗血的惨白嘴唇中,断断续续重复着两个字,久久不歇……

  “不值……不值……”

  深夜,直到整个迟水殿都安静下去,屋里的人,也依旧没有站起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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